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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蘭專欄 不會背論語不是錯 2009-10-23
作者:洪 蘭 出處:天下雜誌 389期 2008/01
曾經有老師質疑原住民的孩子笨,數學教不會,他們完全沒有考慮到原住民語言對數字的標示法,與漢語不同。
在報上看到花蓮中城國小的老師把一個原住民孩子的屁股打成紫色,只因為孩子不會背《論語》,看了真是駭然。原住民的母語不是漢語,叫他們在小學智慧還沒有開時,去背《論語》,就跟要求我們漢人的小學生去背莎士比亞的劇本一樣,是殘忍,不人道的。語言是認知的基礎,曾經有老師質疑原住民的孩子笨,數學教不會,他們完全沒有考慮到原住民語言對數字的標示法與漢語不同。
有個研究發現,雅美族的數字名稱比漢語複雜,比如說,一是Asa;二是Dowa;三是Atlo,但是十一、十二中的十卻是icarwana,所以十一是Asa icarwana,十二是Adowa icarwana,變成七個音節了,而二十的十唸做ngnangarnan,所以二十唸成Adowa ngnangarnan,他們是先唸一(asa),再唸十(icarwana),和阿拉伯數字的寫法正好相反。對初學算數的孩子來說,要經過一層轉換,他們學的慢不是他們笨,而是他們數字概念的表徵與文字表徵不合。
其實,有另外一個例子可以更好的說明這一點。我們中國人是以萬為單位,所以一萬是一後面有四個零,但是外國人是以千為單位,所以他們說一萬是ten thousand,十後面三個零。中國留學生初去美國時,聽到two hundred thousand都要停頓下來想一下,才知道兩百「千」是二十萬。這就是所謂「語言相對論」,當大腦表徵與外界表徵不符時,認知的運作會慢下來。文字符號幫助人類克服認知的瓶頸,但是文字符號也會影響人類認知的速度與策略。
去原住民學校教書的老師,一定要對當地文化有所了解,不可用漢人沙文主義的觀點強迫他們一定要馬上跟漢人小孩一樣。我也不解小學生為什麼要背《論語》,還不懂意思,背了有什麼用呢?過去台灣有很多的迷思,誤以為小孩子的記憶力比大人好,要趁小時背書。其實德國蒲朗克研究所的實驗已經說明大人的記憶還是比小孩好,大人會遺忘多是受到同質性的干擾,而非記憶力不行。小學生最先應該教的是德育和體育,柏拉圖在《理想國》中寫道,二十歲以前只要音樂和體育兩種功課,有了健強的體魄,所學的知識才有用出來的機會;音樂陶治性情,先做了好人,才做好的讀書人。看到那個被打成紫屁股的孩子,心中真是非常不忍。
請大人放下身段,蹲下來,從孩子的眼光來看世界吧!童年一逝不復返,趁他們還小,不懂得爾虞我詐、不會勾心鬥角時,讓他們享受一下人生、遊戲一下吧。有了強健的身體,有了好品德,他有一生的時間去念書充實自己,不要在國小就把他們打成看到學校、看到文字就害怕。背不出漢人的古書不是罪過,有需要把他的屁股打爛嗎?